圖：一葉入冬。\作者供圖

　　朋友聊天，好像越來越多談到變老的問題。特別是當我們面對老去的父母、多年的老友，我們了解他們當年有多風采，今天就會有同比例的感慨。

　　翻到十幾年前的合影，老領導當年的音容笑貌和睿智風度猶在眼前。而今有的已經(jīng)去世、有的失智不認得人、有的臥病人事不省。當中兩位恩師，今年一位八十有二，思維敏銳，走路輕快迅捷，還經(jīng)常寫作，只是聽力稍遜。一位七十有九，因公受委派兩上青藏，心臟做了支架手術，行動有點遲緩，但腦子仍十分清晰。上次我們一起去上海楓涇、游西塘古鎮(zhèn)，于他們這個年紀，已經(jīng)狀態(tài)很好了。

　　變老是一個平等的事物，每個人都會遭遇蒼老和與之相伴的種種問題。國際上對壽命的定義有兩個維度，第一維度是“預期壽命”（Life Expectancy），第二維度是“健康壽命”（Healthy Life Expectancy）。世衛(wèi)組織WHO于一九九七年開始使用HLE概念，并從二○○○年起，同時用LE和HLE來評估全球一百三十多個國家地區(qū)的人口健康水準。WHO對于“健康壽命”HLE的解釋是：人類在相對健康的狀態(tài)下，能持續(xù)維持的年限。據(jù)WHO的數(shù)據(jù)，二○二三年全球平均健康壽命HLE為六十三點七歲，平均壽命LE為七十三點三歲。在日本，HLE為男性七十二點六八歲、女性七十五點三八歲；LE為男性八十一點六四歲、女性八十七點七四歲。在我國，二○二三年平均LE為七十八點一歲（男性七十五點六四歲，女性八十一點九歲），尚未建立HLE指標體系。

　　比較LE和HLE可以發(fā)現(xiàn)，健康壽命比平均壽命少約九至十二年。也就是說，我們大約有十年時間，可能處于病痛、失能、失智的狀態(tài)。另一個殘酷的數(shù)字是：如果從六十歲退休算起，能夠以健康的狀態(tài)維持自立自理生活的時間，長則約十五年，短則三四年而已。

　　就在十五年前，母親還每隔幾天騎車去市圖書館借書，每月能看二十幾本書；就在十年前，母親還與我在香港赤柱看海、西貢橋咀洲觀落日；就在五年前，母親還一個人坐飛機來去新加坡……但現(xiàn)在，母親去超市買個菜路上都要歇幾歇。好在老太太一直頭腦清楚，毫不糊涂，看書速度仍然很快。

　　二○一二年，在云南普洱一個“盛產(chǎn)”長壽老人的偏遠村寨，當回答有人問起“如果讓你在這里活到一百歲，或在城市活到七十五歲，你選擇哪里？”時，老友KK說：就算到八十歲吧，我也選擇香港。如今，KK先生年將八旬，依然活躍在文化領域。我的每期專欄，他都一一細讀。老友之間，常發(fā)好文共享互動。

　　今年八月，從《大公報》驚悉劉宇新先生去世了，老人家樂善好施，做了半輩子公益。在港期間，經(jīng)常見到老人家，總是那么精神矍鑠，充滿熱情。二○一二年我還請新華社記者采訪過他……

　　我們無從預知年老的自己是什么樣子，也無從預知自己的HLE和LE，但可以建設自己對待年老的態(tài)度。對待生命的態(tài)度，也影響著生命的質(zhì)量。

　　日本著名精神醫(yī)學家和田秀樹根據(jù)自己三十五年里對六千多名老年人的看診結果，寫了兩本書《80歲的墻》、《70歲的正確答案》。除了營養(yǎng)和生活習慣上的建議，他還提出一些心態(tài)建議，比如享受力所能及的事情，對于力所不能及的事情，不要感到惋惜；做一個“60分主義者”、“50分主義者”。年輕的時候，誰都希望考試滿分。但到了六十歲，不妨做一個“60分主義者”，到了七十歲，就奉行“50分主義”──事情只要有五六成順利就OK了。

　　人這一生，前半生拼命去畫最大半徑，探索生命的無限可能性，不斷拓展所能企及的最高最遠最優(yōu)最美；到老的時候，就應該認識到自己能力的局限性，并且平靜接受一個這樣的你。此刻的你，或許不是預料中理想的你，但卻是一個實事求是的你。實事求是的自己，不也很好嘛！

　　人到一定年齡時，尊嚴來自于健康。除了自然壽命、健康壽命，還應加一個維度──思維壽命。人的思考能力也具有壽命?？梢阅昀狭λスδ芡嘶X子的健康要盡可能長久，對這個世界葆有好奇心，對人類文明懷有正義感悲憫心，有比較清晰的判斷、有邏輯嚴謹?shù)谋磉_，有對四季風月森林河流美好事物的靈醒……此時的關切，與心情有關、與利益無關。

　　當我們用文字梳理思路，理順自己的內(nèi)心，向這個世界表達時，也許可以幫助思維壽命延續(xù)下去呢。